第23章 二十三（1/2）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从超市出来，手上拎着一袋子新鲜食材，“今天儿子从外地回来，不知道有没有饿瘦，我要好好给他做一顿饭。”

吹过一阵春风，扬在脸上轻柔柔的，女人空着的另一只手擦了一把额头，开了车门将塑料袋放到旁边的座椅上。

没来得及启动车手机铃声就欢快的叫了起来。

“阿姨您好，我是林瑶，彼岸5号楼的住户。”

女人回想片刻，这位林小姐的模样就在脑海中勾勒了出来。

“哦，怎么了林小姐？”

“我收到了一封信，可是我没有信箱的钥匙，您能把信箱钥匙借给我用用吗？”

女人犯了难，这信箱的钥匙早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怎么知道在哪里？

“这……好像已经不见了，我们也用不上信箱，钥匙不知道放哪去了，对不起啊林小姐。”女人抱歉地说。

那边的林小姐愣了愣，随即说道：“没事，那打扰您了。”

对，没错，打电话的林小姐正是何思雨朝思暮想夜夜入梦的林瑶。

那天何思雨在信箱中塞了一封信，林瑶想打开信箱看看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可苦于没有钥匙，她只能找房东问问，果然，在这个没人写信的时代，邮箱钥匙这种物件能被人保存起来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

林瑶放下手机，叹了口气，何思雨，看来，我这辈子都不知道你那封信写得是什么了……

同一天，语文组办公室。

何思雨连续打了两个喷嚏，她揉揉鼻子，拿起桌角放的水杯喝下一口温水，隔壁间的王静不失时机的问她：“何老师，感冒了？”

何思雨讪讪的笑：“没有啊，不知道是怎么了。”

“春季花粉刺激的吧？这阵子少吃点刺激的食物，出门最好戴上口罩。”王静王老师体贴的嘱咐她。

“嗯，王老师有心了。”

“嗨，随口的事儿，算不上。”王静头向左一摆，何思雨的手机就亮了。

“何老师，你手机亮了。”

何思雨看过去，果然来了电话。

“李先生？”

“何小姐，今天有空吗？有些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可以。”

“那下班了我去接你。”

“好的，麻烦你了。”

王静凑过来一张八卦的脸：“何老师，约会啊？”

“也算不上吧……”何思雨看着王静说。

“啧啧……不要装模作样了，全校人都知道你在和许老师的亲戚恋爱的事，都等着吃你俩的喜酒呢。”

结婚，这个词汇跟我离得好像很远，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结婚，也没有想好要不要和李先生结婚。

虽然从前总觉得，对方是谁都无所谓，可是现在这件事真的来了，我却没有了信心，我没有信心说我要结婚这样的话。

何思雨动了动嘴，却不敢说出我不想结婚这样的话。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低头敲起了键盘。

何思雨下班的时候李先生已经到了。

上了车，两个人都没说话，这样的氛围是前所未有的，何思雨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气氛，绞尽脑汁也只想到一句“李先生今天忙吗？”

“还好，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李先生这样一句不冷不热的话说下来，何思雨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也没了继续客套下去的*。

坐进咖啡店，李先生清清嗓子，捏捏领带扣，何思雨觉得他要说话了。

“何小姐，有件事想跟你说，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没事，你说吧。”

“你知道我是经许老师介绍来和你相亲的吧，先前我也说过我曾有一位喜欢的女人。”

何思雨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分开以后，我想我不如相亲吧，找一位小姐结婚生子，也算了了父母的心愿。但是现在我又喜欢上了一位小姐，所以我觉得我恐怕不能和你结婚了。”

李先生用充满无奈的语气说着，连何思雨都进入了这悲伤的气氛中。

“李先生，我理解你，因为我也有一位喜欢的人，虽然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也没有想好要不要和她表白，但是我还是祝福你们，希望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不知何故，听到李先生的自白，何思雨想到了林瑶。

是林瑶。

我一直喜欢的人都是林瑶，我不能放下她，我还喜欢她。

自己不想结婚不愿恋爱的原因都是两个字——

林瑶。

所以何思雨也选择敞开心扉，对李先生说出了心里话。

“何小姐，谢谢你的祝福，但是很不幸，她另有意中人，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那？”何思雨疑问的看他。

“你想问我为什么还选择喜欢她吗？”

何思雨点头。

“喜欢一个人，是这么容易就可以改变的吗？”

李先生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回答前一个问题，但这都无所谓，因为何思雨听进去了。

不是的，喜欢一个人，是很难改变的。

人说时间是疗伤的神器，忘不了上一个人，无非是两个原因——

时间不够长，新欢不够好。

我已经等了十年，等自己忘记你足足已有十年之久，这是时间不够长吗？

新欢，我好像也没有再喜欢过谁，大概是，你真的太完美了吧。

一如我第一眼见到你那般，从那刻起我便坚信，这世间没有比你更好的人。

“对，喜欢一个人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何思雨说。

从咖啡店出来，阳光大好，万里无云，何思雨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突然觉得今天是自己最开心的一天。

因为李先生的一番话，茅塞顿开的，何思雨突然懂得了自己的心意。

原来我这么多年来都在等林瑶，只等林瑶这一件事，是我活了快三十年时间中做的最重要的事。

还真是情痴。

就是不知林瑶是否也像自己一样。

然而这喜悦的心情还没维持几秒，何思雨就看到一个人和李先生碰了面。

那人是……林瑶。

林瑶笑得一脸灿烂的同李先生走进了旁边的商场，何思雨抬起头，看着那高耸入云的大厦，耀眼的阳光让她扬起手遮住了额头。

好心情瞬间落了空，李先生和林瑶的关系是否太亲密了些？

何思雨回忆起这一个多月来的点点滴滴，每当林瑶来电，李先生都会提前结束约会，但凡林瑶的事，李先生随叫随到。

而自己……

打一通电话过去，李先生都要次日才会回电。

更不要说送给自己的护肤品是第二次约会才记得带来的，种类也是三十岁以上女人才会用的紧致系列。

那么李先生喜欢的人原来是林瑶吗？

枉我还祝福他和林瑶钟情眷属，原来我才是那个第三者？

可分明记得李先生方才说过喜欢的人已另有意中人这样的话。

林瑶喜欢的人……是谁呢？

何思雨带着纠结的心情度过了接下来的一周时间。

这纠结到底有多严重？

严重到身为路人的宋佩都看不下去了。

“何老师，失恋了？”宋佩背靠着桌子的边缘问她。

何思雨叹气，“从来也没有恋过，谈何失恋一说？”

“哦？前些日子那个李先生呢？听说还是许老师的表侄？”

“知道的还挺多，不好好复习成天瞎打听。”何思雨揶揄宋佩的八卦。

宋佩自豪的抬起头看着房顶，“那是，你的小道消息早被人传遍了。”

“啊？我的？”

“咱们学校有一阵子没有八卦了，你和李先生的爱情可是被好多人下了注的。”

“……”

何思雨扶额，“那，那你赌的什么？”

“两个月内分手，嘿嘿，何老师，你真好，我想什么就来什么，我赢了一百块呢！”

看着宋佩欠打的表情，何思雨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小鬼，怎么就知道开老师的玩笑，看老师的笑话！

啪！

何思雨一巴掌拍到宋佩的腰上，“学习去！你还敢赌钱！今天晚上请我吃饭，用你赢了的一百块。”

“何老师……不是吧，你这可是索求贿-赂，这样是不对的。”宋佩弯下腰，哭丧着脸说。

何思雨瞪她：“你可参与赌-博呢，扯平了。”

宋佩悻悻的往回走，溥意冷又在楼梯口截住她：“又去找那女老师了？”

周围的男生都往她俩这边看，宋佩看了一圈，把溥意冷的手一拽就要下楼去。

“干嘛啊？松手！”溥意冷象征性的甩了两下胳膊，没挣脱开宋佩的手，也不再反抗了，跟着宋佩快步走到一楼的角落。

“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宋佩问她。

溥意冷比宋佩低个小半头，此时气势却完全没有被她压下去，她昂起头，定定的看着宋佩：“我胡闹什么了？”

宋佩咽下一口气，稳定了情绪，“我和何老师只是普通朋友，你总是觉得我们两个有什么问题，你这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你下课成天往她办公室跑，我怎么不见你来我座位上找我聊天？”

溥意冷不知不觉就大了声音，宋佩连忙制止她继续说下去。

“小声点，小声点。”说着宋佩看了看周围人的目光。

溥意冷冷笑：“上周我跟你表白时，你可是答应了和我交往的，现在才相处了三天而已，你就接受不了我们的身份了？”

宋佩听了溥意冷的话，也觉得是否自己太小题大做伤了溥意冷的心，当下软了声音，“我……我还没有完全接受我们的关系，你总得给我点时间，而且你也确实高调了些，你没看那些人都在说什么吗……”

一个星期前，溥意冷在楼梯间里吻了宋佩，而后独自离开，惊慌失措的宋佩一个人待在原地不敢挪脚，最后还是临上课前溥意冷又把她抓回了教室。

放学后溥意冷照旧和她一道回家，宋佩的手被溥意冷攥得紧紧地直出汗，心里的小鹿乱撞却不敢问溥意冷下午为什么会强吻她。

临到了自家小区门口，溥意冷才终于松开她那只还在发抖的手。

“你有点出息行不行？”溥意冷说。

宋佩磕磕巴巴的说：“你……你是同性恋？”

溥意冷挑眉看她，反问道：“难道你不是？”

“我不是啊！你觉得我是吗？”宋佩挺起胸膛，企图表现出自己英勇就义解救弥足深陷的溥意冷的决心。

溥意冷瞅了瞅她的胸，啧啧了两声，露出无比嫌弃的表情：“胸又不大，挺什么挺……”

“……”宋佩被溥意冷的话噎得死死的，不知该说什么才能扳回局面。

“别琢磨了。”大概是猜到了宋佩的内心戏，溥意冷敷衍的说。

“那我只表白一次，你听好了，”溥意冷稍作停顿，接着说：“宋佩，我喜欢你，请你和我在一起。”

宋佩的两只眼睛张得老大，看着溥意冷的脸，难以置信的再次确认：“你说，喜欢我吗？”

溥意冷镇定的点头，“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再纠缠你，决定权在你，虽然我是第一次表白，第一次谈恋爱，但是我有信心好好对待你，好好对待我们的感情。不过，你要是喜欢别人，或者不喜欢女人，我也会祝福你。”

宋佩挣扎着皱眉，扭捏了半天，说出五个字：“你让我想想。”

溥意冷扬起嘴角笑：“好啊，都依你。”

说完大方挥手告别，而宋佩同学则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表白的人是宋佩呢。

由于宋佩并没有接受溥意冷的表白，只是说自己还要考虑，溥意冷倒也识趣，之后几天并未来找她。

宋佩看着没人再陪自己上下学，没人再陪自己做值日，没人再陪自己读书看漫画，心里空落落的，仿佛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过了三天，她终于明白：我丢的是溥意冷。

宋佩来到溥意冷面前：“我接受你的表白。”

就这样，她们两人在一起了。

见溥意冷责怪自己，宋佩虽觉自己有些懦弱，但也不是毫无道理的，本来两人就在上高中，还是关键的高三阶段，不能因为恋爱而忽略了复习，况且还是敏感的女女恋爱，更不能不注意别人的眼光和流言了。

“你就不能再忍忍吗？反正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暑假我们天天腻在一起，难道你要我们天天如胶似漆的，让大家都知道我们恋爱了？”

听到宋佩对两人关系的肯定，因为害怕宋佩后悔而忐忑的溥意冷也放下了心，柔声说道：“好啦，我错了，下次不吼你了。不过说好了，毕业以后你要经常陪我。”

宋佩皱着的眉头因溥意冷态度的转变而散开：“嗯，但是我和何老师真的只是师生关系，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你不要再误会了，而且我跟她做朋友……也是有原因的。”

“原因？什么原因？”溥意冷的好奇心被宋佩挖掘了出来，追问她。

“以后你就知道了。”

“切，还故作神秘……”

何思雨还在想，她还在琢磨，不明白，不明白林瑶和李先生明明是亲戚关系，怎么能那么亲密无间的走在一起？

分明记得林瑶挽了李先生的胳膊进了那栋大厦。

李先生是喜欢林瑶的吧。

何思雨陷入沉思，那日李先生的话萦绕在耳畔：何小姐，谢谢你的祝福，但是很不幸，她另有意中人，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是了，既然林瑶喜欢的不是李先生，那她喜欢的是谁？

莫不是王子轩吗？

高中时代的王子轩，恐怕是她这一生都不想回忆的人，若不是那次自己的冒失，又怎么会和林瑶相隔海峡两岸，十年未见。

次日中午，何思雨照旧去父母家吃午饭，爸爸久违的出现在餐桌上。

本想好好和爸爸谈谈心的何思雨因着爸爸的第一句话就有些食不下咽了。

“你和那位李先生，怎么样了？”

“分了。”何思雨淡淡的说。

“分了？！”妈妈尖声叫道，那惊恐的表情好似得知何思雨决定终生不嫁一般。

“别激动，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冲动。”爸爸皱着眉，看着妈妈说。

“怎么分了？”爸爸接着问。

“不合适，他另有喜欢的人。”

爸爸一愣，显然没料到何思雨如此直白的通知他们自己被甩的事实，语塞片刻，“嗯……没事，总会有合适的人的。”

何思雨不答，接着吃饭，好像这个话题从来没有被人提起过。

其实我也有喜欢的人。

何思雨想。

但是我不敢说，我二十七岁了，现在才发现自己喜欢的是女人，还是青梅竹马的好友，这种事，自己都有些无法接受，何况年过五旬的父母。

且不说他们能否接受我是同性恋这样的事，就说我不结婚，也够他们操心一辈子的了。

结婚，不结婚，也不过是九块钱一张证书的事儿。

可多少人为了这九块钱的事儿费劲脑汁，搞得头破血流。

父母年龄大了，我不能不为他们着想，万一被自己的性取向吓出个好歹来，这个罪名，我背负不起。

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让父母承担这样的风险。

十七岁那年，何思雨怕同学非议，怕林瑶生气，没有对她表白。

二十七岁这年，何思雨怕父母不解，怕林瑶心有所属，依旧没有对她表白。

到底，到底要过多少年，过多少时间我才能坦然接受自己是同性恋这样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