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2)
“好啊,小叔对俺最好了。”
“晓雅,小叔给你说个事情。知道么,你们家你也算老大了,你一定要明白,继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张晓雅不做声,步子一下子慢了下来。
“你说,一个人他又不是自己的亲爹,能对自己好吗?”张嘉全继续说,“你知道不,爷爷奶奶还有你哥哥他们骂你,可是心里都是疼着你啊。”
“嗯,小叔,俺知道。”
“你知道不,你哥哥雅军前几天还说要一个人去唐河卖馍,就是俺们现在去的四爷那里,他说俺妹子念书是全庄儿里最好的,可是没有钱念书,他看着心里难受呢。你哥说要去唐河挣钱。”
“不,俺自己也不想念书了,俺想过了,念不念书没多大关系的。俺妈苦。”
“唉。”张嘉全叹了一口气说,“跟叔去四爷家高兴地玩几天吧,长这么大的妞了,还没出过远门呢。出出门好啊,这些天,你别跟你妈在一块儿。”
“为什么?叔。”
“你妈要把你们姊妹带走!”
张晓雅苦瓜着脸不说话了,张嘉全也不说话了。张嘉全蹬上车子,叫张晓雅跳上后坐,继续赶路。
车子在黄白色的土道上吱吱地响,路尽头昏黄的天,在他们的面前显得越来越低。
张嘉全当天晚上就赶回来了,但是他对张晓雅说,四爷这里热闹,你先在四爷这里长长见识。
晚上,凌惠珍问张嘉全:“兄弟,你把晓雅带哪里去了,这地里忙上忙下,正需要人呢。”
“嫂子,俺们四叔说他那里缺个人看店铺,俺把晓雅带去让她也长点见识什么的,这不,正要跟你汇报呢。”
“唉,这死妮子,去哪里也不跟做娘的打个招呼,真是反了,连她也开始欺负俺这个没靠山的人了!”
“嫂子啊,俺看,这孩子大了出去增点见识,确实是个好事,你啊,要是忙不过来,只要向兄弟俺吱一声,俺不在话下!”
“兄弟,你也甭说了,俺是走定了的,这个人呐,要认命的。兄弟是个好人,做嫂子的心里明镜似的。”
张嘉全想再说几句,张了张嘴巴什么也没有蹦出来。唉了一声就悻悻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个星期以后,凌惠珍把所有该打点的事情都打点好了,去唐河去接张晓雅。
凌惠珍在四爷那里见到黑瘦的张晓雅时,心里一阵辛酸。
张晓雅见到母亲的第一句就说:“妈,俺要回俺们自己的家,俺不去别的人家里,也不要呆在四爷家里了。”
“妮儿啊,你知道吗?做父母的如果没让自己的孩子快乐,他在任何地方都会像地里不安的虫子一样不住地翻爬啊,因为他们心揪啊!”
张晓雅在母亲的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故事讲到这里,张晓雅的语句显得很是恍惚,她总会把很多的话,反反复复地停留在无关要紧的细节,柔弱的细节。但是,冯建西思路清晰,他总是不会忘记去提问一些过经过脉的关键环节。冯建西总问,后来呢,那么后来呢。
这个时候,张晓雅就会从恍惚里透出伤感。她的明亮的眼珠子里透出更多忧郁。张晓雅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呢,怎么这样只对故事感兴趣呢;还有她自己,怎么可以能够这样原原本本地把过去毫无保留地透露呢,是他有倾听的**,还是她自己无法控制情感而倾诉?张晓雅一下子感到了很沉重的稀里胡涂。
但是,就在张晓雅的心里这般微妙的关键时刻,冯建西说,晓雅,你别讲了吧,如果你觉得,回忆是一件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你就别讲了吧,回忆有时候真的很没有意义。经冯建西这么一讲,张晓雅就觉得过去的事情反而又突然清晰了,她觉得其实自己并不伤感。张晓雅觉得,这种方式也许也可以叫做“梳理”,她还从没有好好地梳理过过去呢。
在特殊的时刻,面对特殊的人,在经历过许多事情之后,梳理也许能够产生出特殊的衍射——审视对方和发现自己现存的处境。张晓雅在那一瞬间觉到了自己故事的流畅。